回江城的行李，並不需要整理太多。

姜喬喬挎著個小綠挎包，怎麽來的怎麽走。

姜伏龍的年假也順利批了下來，帶著姜喬喬，搭上了綠皮火車。

送行的只有爺爺奶奶，還給姜喬喬拍了一顆大白兔奶糖。

在火車的轟鳴之下，車站上的人群漸遠，車窗上的景色也逐步被蒼茫大地替代。

姜喬喬嘴裏含著糖，嘴裏甜滋滋的。

“喬喬，給你的午飯。”姜伏龍路上帶了點鹹菜和饅頭，現在拿出來還是熱乎的，“趁熱吃。”

喬喬點了點頭，搓了下手，接過白面饅頭。

在之前，她還沒怎麽吃過白面饅頭，有窩窩頭啃就已經是幸福的不得了的了。

可她剛要咬一口，就來了一個六十上下的老大爺，推了一下姜喬喬說：“小孩，你給我讓個位置。”

姜喬喬的饅頭差點掉了，她有點不高興，擡頭看著不速之客。

看這男人發間帶白，但腰板挺直，明顯的老當益壯。

姜喬喬一開始以為他誤會了，掏出自己保存平整的車票說：“爺爺，您是不是看錯位置了？我的座位就是這裏。”

誰知道那個大爺非但沒覺得有什麽錯，反而大聲嚷嚷起來：“你有座就有座唄？你有座拿車票幹什麽？誰沒票啊！我又不是看不見。你有座說那麽大聲什麽意思啊？”

姜喬喬：？？？

她的普通話水平已經明顯提高，說話更利索了：“不是啊，我是坐這裏的，你讓我讓給你幹啥？”

“你才多大？不會給老年人讓個座？”大爺繼續飆高音，惹得全車都在看他們。

“大爺，你這話說的，票都是出錢買的，你看著身體多棒，犯不著跟小孩要座位吧？”姜伏龍也看不過眼了，火車人多嘴雜，最煩這種事逼，喜歡占便宜，還特有理。

“你啥意思？”大爺一看家長來了，卻更咄咄逼人起來，“我就是問小孩讓個座位？不該讓？不讓就不讓唄，你們合起夥來欺負老年人？沒家教就是大人教的，什麽樣的大人有什麽樣的娃！”

“大爺，我不知道我爸把我教育的好不好，我知道的是我們買的坐票就有資格坐著，有權利不讓，有不滿，你跟列車員說不就行啦？”

姜喬喬嗓門一下蓋過了大爺，“白紙黑字，清清楚楚，再說了，我看您體力這麽好，還需要別人讓座嗎？”

“這老頭是不是看別人小孩好欺負，沒想到碰上個硬茬？“旁的人圍觀這場鬧劇，捂著嘴偷樂。

“可不，為老不尊啊。”

老大爺沒理攪三分，動手推了一把姜喬喬，差點讓她的饅頭掉在了地上“你個小反動派，我像你這麽小的時候——”

“大爺，您鬧夠了沒有，別動手行嗎？”姜伏龍護著姜喬喬。

“誰動手了？！你幹啥，要動手？”大爺的動作大了起來，說著就開始推搡姜伏龍。

“咋打起來了？”有些年輕的小夥子上來勸架。

“列車員叔叔！列車員叔叔！”姜喬喬在混亂中喊著，“這有人搗亂！”

她嗓門大，一下子把列車員吸引過來了，但沒想到的是，這老大爺一看列車員要過來，竟然也不糾纏他們了，撒開姜伏龍的衣領拔腿就跑。

“叔叔，我看那個人是不是逃票的啊！”姜喬喬做過一次火車，看到他這樣子，就記起來這應該是個逃票的。

這些逃票的就喜歡藏在別人座位底下或者行李架上，這個膽大霸道，居然想站著別人座位。

“攔住他，攔住他！逃票還欺負小孩，哪有這樣的！”人民群眾最熱心，堵著他不讓他逃。

叫來的列車員年輕，擠過擁堵的人群，迅速把這鬧事逃票的給壓走了。

過不了一會，火車傳出廣播：請各位旅客自覺遵守規章制度，補票請找列車員！

“行啊你，姜喬喬。”姜伏龍聽見廣播後，瞅著吃饅頭的姜喬喬，誇獎道：“感覺你在外面誰都欺負不了你。”

姜喬喬對上了他的眼睛，在陽光的照射下，鏡片在泛著光。

她喝了口水才說：“爸爸，我跟你自己想象中的很多都不一樣，你還要多了解了解我咧。”

況且，她這輩子更不一樣了，不能再像上輩子一樣像個寄生蟲一樣賴在姜家，要名正言順的呆在家裏，把學習搞上去，別讓他們瞧不起。

這句話不由得讓姜伏龍一梗，許久都沒在說話。

～

從晉城到江城的路程說長不長，一路祖國山水好，看風景總能讓時間過得很快。

又說短不短，臥票太貴姜家不肯出，只能擠著坐票湊合睡。白天還好，就是聊天吹噓吵得震天響，晚上就是磨牙打呼嚕讓人根本無法入睡，迷迷糊糊地到天亮，又得聽著一群精力旺盛的人侃大山嗑瓜子。

熬了兩天，終於在江城西站下了車。但離白洋村還是有很大一定距離，那村子比較落後，六十年代知青下鄉後才逐漸發展起來。

說是發展，也就修了幾條勉強可以進縣城的土路，八十年代初又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下海打拼，混出了些名堂，才有了點名氣，也讓市政府撥了款，開了一條公交線。

姜喬喬和姜伏龍坐著公交大巴搖搖晃晃地進村，一路上悶的要死，村裏出產的一些農副產品在車裏漫著味道，讓城裏人姜伏龍暈車。

到了村口，她眼神好，一下子就看到在村頭挖螞蟻洞的黑蛋。

黑蛋大名蔣甄，因為太黑了，在水裏游泳像一條光滑的小泥鰍，他媽在沒成年之前，都打算叫他黑蛋。

“黑蛋！”她喊道。

“喬喬？！你回來啦？！”黑蛋扔下木棍，興奮地圍著喬喬，看看這個小夥伴去了趟城裏有什麽變化，“別說，你好像去了趟城裏，整個人都時尚了！”

其實他睜眼說瞎話，姜喬喬來去的衣服發型都沒變，唯一變化的，可能是她因為那個夢覺醒之後，整個人的氣質也變了。

“黑蛋，好久不見！你最近咋樣啊！”

“就那樣唄，我媽老打著我去上學，上學真沒勁！”黑蛋腳下踢著土，說著姜喬喬最向往的事，“不過你這次回來是啥意思，你不是說找你爸去了？怎麽回來了？你爸他們不要你？那你要不在我家住兩天吧，我媽新給我買了兩本小人書。”

“我可能就呆幾天。”姜喬喬了指旁邊的男人，用一口流利的方言介紹道：“這就是我爹，他帶我來改戶口的，過不了多久我也能跟你一起上學了！”

“哦，這樣啊。”黑蛋的聲音帶了點失望，不過他馬上打起精神，“那你可要好好跟你姥姥說說，你姥知道你跑了，都氣瘋了。”

“不怕，我爸幫我解決。”姜喬喬拍拍胸脯，她這次就是來遷戶口，再和姥姥告別，她爹怎麽也會護著她的。

“真好，你以後就要過上好日子了。”黑蛋羨慕地說：“真不知道我們之後會不會再見面。”

迎著熱風，他們終於走到了村末，倒數第二個院子就是她姥姥家，是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。

院子裏，她姥姥一頭白發，一手捧著個大簸箕，正抓著小米餵院子裏的母雞。

“姥姥，我回來了！”姜喬喬深吸一口氣，沖她喊。

姜喬喬的姥姥名叫崔二英，家裏排行老二，人稱二英子。聽見姜喬喬的聲音第一反應——簸箕掉了。

雞也不餵了，居然直接拿起了個掃帚就向他們沖了過來。

“好你個喬喬！你還知道回來！”崔二英嘴裏罵罵咧咧的，揚起掃帚就要打，“讓你跑！讓你跑！讓你拿家裏東西！”

“那是我媽的，我媽說留給我上學交學費！你不讓我上學，我就自己換錢去上學，怎麽了？”姜喬喬死倔，靈巧的很，躲在姜伏龍的身後，崔二英楞是打不到。

“崔姨，崔姨！別打了，喬喬還是個孩子！”可成想這一下一下都打在了姜伏龍身上，姜伏龍忍著痛叫：“媽！”

“你說撒子？！誰是你媽？咋還在這認親了？！今誰媽來了都沒用！”崔二英揮著掃帚，把姜伏龍的眼鏡都打掉了，頭型也打亂了，這才反應過來，眨了眨眼睛，驚道：“姜伏龍？！”

“對，是我，我帶喬喬回來的……”

結果，崔二英一甩掃帚，把耕地的釘耙拿了起來，沖著姜伏龍大喊：“好你個負心漢！你還敢回來！我打死你！”

“別打！別打了！”姜伏龍開始滿院亂跑，嘴裏無非就那麽幾個解釋“上面政策”、“迫不得已”。崔二英才不聽，她生在農村長在農村，行事就是一個彪悍，跟他你追我趕，說勢必要把這個沒良心的拖到村口示眾！

“崔姨，你聽我解釋，我這次來就是給你賠禮道歉的！”

姜伏龍已競走了十圈了。

“賠禮道歉？！我呸！我女兒都沒了！你還好意思說！”崔二英拿著釘耙，完全沒有點累了的痕跡，“你是不是要帶喬喬走，我告訴你，沒那麽好的事！我們養她這麽多年了！”

姜喬喬看著熱鬧，跟姥姥解釋：“姥姥，爸爸帶我回來遷戶口的！”

“什麽？遷什麽戶口？”崔二英不太搞得明白，“你們想要幹啥？她既然回來了，就要嫁給隔壁的張瘸子！”

說時遲，那時快，這邊崔二英的話音剛落，她的院子口居然站了幾個人，一個腿看起來就不正常，是跛腳。另一個幹巴瘦，村裏一般都叫她媒婆王。

“這錢我們都是給了的，聽說喬喬回來了，二英子，你別想賴賬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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